奥地利

小说欣赏伊尔莎艾兴格奥地利镜子的

发布时间:2017/10/13 17:42:35   点击数:

伊尔莎?艾兴格(-),奥地利女作家,奥地利战后现代派的早期代表人物之一,作品数量不多,却有较大影响,年曾获奥地利国家大奖。代表作有长篇小说《更大的希望》等。《镜子的故事》采用梦幻、象征、譬喻、时空倒转等手法,像从镜中照影似的映现了一个因堕胎而死的少女的一生。

镜子的故事

如果有人把你的灵床从停尸厅推出来,如果你看见天空变成绿色,如果你还想免掉牧师的葬礼词,那么此时你就赶快轻轻地起身,像孩子们在晨光透过百叶窗时起床那样,偷偷地溜走,别让护士看见——而且要快!

但此时牧师已经开始讲了,你听到他的声音,年轻、热忱而奔放;此时你已听到他在致葬礼词。管他的!让他那些善良的言词隐没在漾漾的雨中吧。你的墓穴敞开着。牧师急切地希望他的致词会获得好评,先让他这个希望落空吧。你随他去时,他不再知道他是否已经开始了。他不知道这一点,因此他给扛夫们打了个手势。扛夫们没有多问就把你的棺材抬上来。他们拿起棺盖上的花圈,把它交还给那个低着头站在墓穴边上的年轻人。年轻人拿着他的花圈,无望地将所有的饰带抚平,把额头抬起片刻,这时一些雨点落在他的脸颊上。丧葬队伍又顺着墙往回移动。又小又旧的教堂里,又一次点起蜡烛,牧师为死者做祷告,以便你能复活。他使劲地握着那位年轻人的手,窘迫地祝他快乐。这是他第一次主持葬礼,满脸涨得通红。在他能够纠正他说的话之前,那个年轻人已经走掉了。现在还有什么事要做呢?如果有人向一位居丧者祝福,那么他除了把死者重新送回家之外别无其他事可做。

随即灵车又装着你的棺材驶上长街。街的两侧都是房子,所有的窗台上都摆着黄色的水仙花,就像扎在所有的花圈上的水仙花一样,真没有办法。孩子们把他们的脸贴在关着的玻璃窗上,天下着雨,尽管如此,其中的一个还是跑出了房门。他把身子吊在灵车后面,摔了下来,留在车后。那孩子用双手搭起眼罩,恼火地注视着你们的背影,他住在公墓街,在那儿除了扒灵车之外还能扒什么车呢?

你的灵车停在十字路口等着绿灯亮。雨下得小些了,雨点在车顶上飞舞。干草的气味从远处飘来。雨水洗净街道,上苍抚爱大地。你的灵车纯粹出于礼貌与电车并行了一段路。街道边两个小男孩在用名誉打赌,把宝押在电车上的那个要输了。你本来可以告诫他的,但还没有一个人为了名誉从棺材里爬出来过呢。

耐心些。现在正是初夏,昼长夜短。你们及时到了。在天黑前,在所有的孩子从路边走掉前,医院的院子,一抹月光泻了进来。男人们马上来了,从灵车上抬起你的棺材。接着灵车欢快地驶回家了。

他们抬着你的棺材穿过院子,经过第二道入口,进了停尸厅。空着的底座黑乎乎的,斜仰着静候在那儿。他们把棺材放在上面,又把它打开,其中的一个咒骂着,因为钉子钉得太紧了。该死的,钉得这么紧!

紧接着那个年轻人也来了,并把花圈带了回来,时间已经很紧迫了。男人们把饰带理好;将花圈放到最前面,这时你可以放心了,花圈摆得好好的。明天这些枯萎的花定会生机勃勃,含苞欲放。你通宵独自待着,十字架摆在两手之间,即使整个白天,你也会非常安静。今后好长时间你再不能一直这么安静地躺着了。

第二天,那个年轻人又来了。因为雨没有给他泪水,所以他呆呆地望着,转动着手指间的帽子。就在他们快把棺材重新抬到搁板上时,他双手捂住脸哭了。你在停尸厅待的时间不算长。他为什么哭呢?棺材盖只是松松地搁着,这是一个晴朗的早晨。麻雀欢叫着,它们不知道吵醒死者是不允许的。那个年轻人在你的棺材前面走着,步履维艰,好像有玻璃杯摆在他的脚步之间似的。凉风微弱,像个未成年的孩子。

他们抬着你进屋,走上楼梯。你从棺材里被抬出来。你的床刚铺好。那个年轻人从窗子里目不转睛地俯视着院子,这时两只鸽子在交配,咕咕地大声叫着,他厌恶地掉转了目光。

他们这时已把你放回到床上,在你的嘴巴上重又扎上了布,这块布使你变得那样的奇异。那个年轻人放声号哭起来,扑到你身上。他们轻轻地把他拉走。“保持安静!”几个字写在墙上。医院都挤满了人,死人不可以醒得太早。

从港口传来船只的鸣笛声。是离港还是进港?谁知道呢?安静!保持安静!别闹醒死者,在到时间之前,死者睡觉很警醒。可是船只继续在鸣笛,再过一会儿,不管他们愿意不愿意,那块布就得从你的头上拿掉。他们将给你洗澡,换衬衣,其中的一个在你死去的时候,将很快地俯身看看你的心脏。现在时间不多了,对此船只是要承担责任的。早晨已经变得昏暗一些了。他们翻开你的眼睛,你的眼睛闪着白光。他们现在再也不说什么你的样子看上去很安详,感谢上帝之类的话了,这些话在他们的嘴里消失了。还要等一等!他们立刻走了。没有人愿意做证人,因为谁做谁今天就会被烧死。

他们让你独自待着。他们让你这么独自待着,以致你睁开了眼睛,看到了绿色的天空;他们让你这么独自待着,以致你开始呼吸,深沉,急促,尖锐得像一根正在松开的锚链发出的声音。你猛然直起身来,呼喊你的母亲。天空多绿啊!

“发烧时的恶梦减少了,”一个声音在你身后说道,“临终时的挣扎开始了!”

啊!这些人哪!他们知道什么?

现在走吧!现在正是时候!所有的人都被叫走了。走吧,在他们回来之前,在他们的轻声低语变高之前,走下楼梯,经过看门人的身旁,穿过正在变为黑夜的清晨。鸟儿在幽暗中呜叫,似乎你的疼痛开始欢叫起来。走回家去!躺到你自己的床上,尽管床榫在格格作响,床上还乱七八糟。在那儿你会很快地恢复健康!你对自己只发了三天脾气,你在绿色的天上喝饱了,你只有三天把上面那个女人端给你的汤推开,第四天你就喝了。

第七天是个休息的日子,在第七天你离开了。痛苦追逐着你,你会找到道路的。先向左,接着向右,然后再向左,穿过港口的小巷,这些小巷真叫人没有办法,除了通向大海,什么地方也不通。要是那个年轻人在你的身边就好了,然而他不在你的身边,在棺材里你美多了。可现在你的脸痛苦得变了形,疼痛不再加剧了。现在你的额上又有了汗,一路上都有,不,在棺材里,你要美得多!

孩子们在路边打弹子。你跑到他们中间,似乎是倒着在跑,没有一个是你的孩子。既然你是去找住在小酒店旁边的那位老妇人,他们当中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孩子是你的呢?整个港口都知道这个老妇人靠什么来支付酒钱。

她已站在门边。门开着,她向你伸出她的脏手。那儿样样东西都是脏乎乎的。壁炉边摆着黄色的花,这些就是他们扎在花圈上的那种花,同前面提过的那种花一样。老妇人非常客气。这儿的楼梯也吱吱作响。船上的汽笛在吼叫,你走到哪儿就响到哪儿,到处是汽笛的吼叫声。你痛得浑身发抖,但你不能叫喊。船上的汽笛可以吼叫,但你不可以叫喊。给老妇人酒钱!你把钱一给她,她就用双手捂住你的嘴。她喝了大量的酒,但却非常清醒,这个老妇人哪。她没有梦见那些不会出生的孩子。无辜的孩子不敢在神灵那儿告发她,有罪的孩子也不敢。但你——你敢这样做!

“把我的孩子重新弄活!”

还没有一个人要老妇人这样做过,但你要她这样做;这面镜子给你力量。这面斑斑点点、失去光泽的镜子让你要求还没有人要求过的事。

“把孩子弄活,否则我就推倒你的黄花,抠出你的眼睛,撬开你的窗户,朝街上喊,以便他们听见他们所知道的事,我喊……”

这时老妇人害怕了。她万分恐惧地在这面失去光泽的镜子里满足了你的要求。她不知道怎么办,但在这面失去光泽的镜子里她成功了。你害怕得不得了,疼痛终于又开始加剧。你在叫喊前就知道这首摇篮曲,睡吧,宝贝,睡吧!在你叫喊前,镜子又把你摔下昏暗的楼梯,叫你走,叫你跑。别跑得太快!

你最好把你的目光从地上抬起来,不然就可能在空旷的建筑工地的木板围墙边撞到一个人的身上,撞到一个转着自己帽子的年轻人身上。你从帽子上认出了他。他就是上次在你的棺材旁转帽子的那个年轻人,这时他又出现了!他站在那儿,似乎从未走开过,他靠在木板墙上。你扑到他的怀里。他已经没有眼泪了,把你的眼泪给他一些吧。在你挽住他的手臂之前就和他告别。向他告别吧!刚刚开始就要告别,即使他忘了,你可别忘。先得在围着空旷的建筑工地的木板墙旁永远分开,尔后共同前行。你们朝前走着,这儿有条路,经过煤山通向海边。你们沉默着。你等着第一句话,你把第一句话让给他说,以便最后一句话不留给自己说。他会说什么呢?在你们到达使人有失谨慎的海边之前,快说吧!他说什么?第一句话是什么?难道这句话竟这么难说,以至于叫他口吃,逼得他垂下目光吗?或许第一句话是那高耸于板墙之上,把阴影投在他的眼下,并以其黑色搅得他眼花的煤山吧?这第一句话——现在他说了:这是一条小巷的名字。老妇人住的小巷就叫这个名字。难道会是这样吗?在他知道你怀孕之前,他已对你提过老妇人的名字;在他说他爱你之前,他已提到老妇人的名字。别激动!他不知道你已去过老妇人那儿,他也不可能知道,他对镜子的事是不了解的。而这事他刚一说,马上都忘记了。人们在镜子里说的一切似乎都是遗忘了的事情。你几乎还没有说出你怀孕的事,就决定严守这一秘密。镜子反映出这一切。你们离开了煤山,此时到了海边,极目看去,白色的小船好似一个个问题。安静点,大海从你们口中夺走了回答,大海吞噬了你们还想说的话。

从现在起,你们多次走上海滩,却似走下海滩;你们回家,却似跑开;你们跑开,却似回家。

戴着浅色帽子的那些人在悄悄地讲些什么?“这是临终时的挣扎!”由这些人去讲吧。

总有一天,天空会变得异常苍白,苍白到闪闪发光的地步。除了苍白的光辉,难道还有另外一种光辉吗?

就在这一天,那面失去光泽的镜子映照出这间该死的房子。人们称一间将被拆除的房子为该死的,也称自己不在行的事为该死的。不要惊吓了你们。天空现在异常苍白。这间地狱之端的房子也像苍白的天空一样期待着天堂之乐。乐极则易生悲。你哭够了。拿回你的花圈吧。现在你也可以马上再松开你的辫子。一切都映在镜子里。你们干了那些事,背后是绿色的大海。你们离开这间房子,大海呈现在你们面前。你们从坍塌的窗户里又爬了出来,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在镜子里所干的一切都是可以原谅的。

从现在起,他催你同他一起进去。但你们却匆匆地离开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海滩,拐了弯。这间该死的房子被你们抛在身后。你们向河流的上游走去,迎面流来你们自己的激情,它流经你们的身旁。他的催逼立刻和缓下来,此刻你也不再愿意了,你们变得害羞起来。退潮了,海水从海岸各处退下去了。退潮时甚至连河水也下降了。河对岸,低矮的树丛终于换成了高大的树木,树下沉睡着白木板屋顶。

注意,他现在就要开始谈未来,谈孩子,谈长寿,他激动得脸颊发烧,你也激动得脸颊发烫。你们将要争论,是要儿子呢还是要女儿,你宁可要儿子。他宁愿用瓦葺屋顶,而你宁愿……此时你们往河流的上游走得太远了。恐惧攫住了你们。对岸的木板屋顶已经消失了,那儿净是河谷低地和潮湿的草地。这儿呢?注意路上!天渐渐亮了——只有在天色破晓时才这么清静。未来过去了,未来是河边通向低地的一条路。往回走吧!

现在该怎么办?

三天后,他再不敢搂着你的肩膀了。又过了三天,他问你叫什么名字,你也问他。现在你们彼此连名字都不知道,而你们也不再询问。这样倒更好些。你们不是变得神秘起来了吗?

现在你们终于又默默地并肩走着。如果他现在问你什么的话,那他就会这样问:天是不是要下雨。谁能知道天下不下雨呢?你们变得越来越陌生。你们已经好久没有谈未来了。你们只是见面越来越少,彼此依然还不够陌生。等一等,耐心些。总有一天会到那种地步的。总有一天你觉得他是那样陌生,以至于在一条昏暗的巷子里,在一扇敞开的门前,你开始爱上他。什么事都需要时间,现在这一时刻到了。

“拖不了多长时间了,”你身后的那些人说,“就要结束了!”

那些人知道什么?一切不是现在才开始吗?

你第一次看见他的那一天要到了。他看见了你,第一次看见,也就是说,永不再见。但不必害怕!你们不需要互相告别,你们早已告别过了。你们已经告别过了,这多好啊!

秋天的一天要到了,它满心期待着所有的果实重新变成花朵,就像那已过的秋天一样,烟雾清淡,树影斑斑,就像脚步间的碎石一样,你踩着就会扎破你的双脚,跌倒在它的上面,你为苹果的事去市场时,由于满怀希望,由于心情愉快,你摔倒了。一个年轻人跑来帮助你。他随意地披着上衣,微笑着,转动着帽子,一句话也不知道讲。但在这最后的光亮中你们很快活。你向他道谢,并把头朝后微微一甩,这时用发夹别着的辫子松开了,垂了下来。“啊,”他说,“你不上学啦?”他转身走了,用口哨吹着一首歌。你们就这么分手了,彼此也没再看一眼,连一点痛苦也没有,也不知道你们就此分手了。现在你又可以同你的小弟弟们玩了,你可以带着他们沿着河边漫步,走在河边赤杨树下的道路上;对岸,白色的木板屋顶依然在树梢之间。未来带来了什么?没有带来儿子。它给你带来过兄弟,带来过飞舞的辫子,带来过飞翔的气球。你们别生气,这是未来拥有的最好的东西。现在可以开始上学了。

你还不大,还得在午间休息时排着队走在上学经过的路上,说着悄悄话,脸会发红,用手捂着嘴哧哧地笑。但再等一年,你就可以跳绳,可以去抓那伸过墙头的树枝了。你已在学习外语,可这并不容易。你的本国语言更难学,还要难学的是阅读和写作,而最难的是忘记一切。第一次考试时,如果你必须什么都懂的话,那么最终你可能什么都不懂。你考试通得过吗?你会相当平静吗?如果你非常害怕,那就不要开口,一切都会好的。

你把那顶小学生戴的蓝帽子重又挂到钉子上,离开了学校。现在又是秋天了。花朵早已变成了蓓蕾,蓓蕾变成了乌有,乌有又变成了果实。到处都是小朋友们在回家,他们像你一样通过了考试。你们所有的人什么都不懂。你走回家,你的父亲在等着你,你的小弟弟们使劲地叫喊着,拉着你的头发。你叫他们安静下来,并且安慰着你的父亲。

不久,夏天到了,白天很长;不久,你的母亲死了。你和你父亲把她从公墓接回来。像你当时一样,她在发出劈啪声的蜡烛中间还躺了三天。她吹灭了所有的蜡烛,然后醒来了!她闻到了蜡的气味,就撑着胳臂抬起身,轻声抱怨说这是浪费。随后她站起来换衣服。

好在你母亲死去了,因为你独个儿照料这些小弟弟的时间本来就不长。现在她可在这儿了,现在她照料着一切,还教你更好地玩耍,人们从未能精通于玩耍。玩是一种不简单的艺术,但这毕竟不是最难的事。

最难的倒是忘记说话,荒疏走路,结结巴巴地说话,在地上爬行,最后被裹进襁褓。最难的是,忍受一切柔情和过多地照看。耐心些!马上一切都好。上帝知道你最弱的那一天。

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出世了,睁开了眼睛,由于光线强烈,你又闭上了眼睛。光线温暖了你的四肢,在阳光里你动着身子,你出生了,你活着。你的父亲俯身看着你。

“现在结束了……”你身后的那些人说道,“她死了!”

安静些!让她讲话!

原载《世界文学》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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