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9月30日，在集匈牙利与波西米亚国王、奥地利公爵等头衔于一身的利奥波德二世的神圣罗马帝国加冕仪式上，一位来自奥地利的音乐家头戴雪白色的假发，带领着宫廷乐队为这一庄严仪式奏乐。那天的指挥便是莫扎特。加冕仪式上的曲目，是他的《D大调第26“加冕”钢琴协奏曲》。出任钢琴独奏的，正是指挥、作曲家本人。

年7月10日，在青岛大剧院音乐厅，我有幸和著名指挥家袁丁先生带领的青岛交响乐团一起，演奏了这首作品。临演出前，我在后台思索着这样跨越时空的联系，略感浮躁的内心逐渐平复。

◇莫扎特塑像。安宁摄于莫扎特萨尔兹堡故居，年。◇

将时空再次拨回18世纪末，年2月24日，莫扎特完成了《“加冕”协奏曲》的创作。后人从作曲家写给妻子的书信中得知，这部作品应当是年4月在奥地利维也纳宫廷的一次音乐会中首演的。人们难免会疑惑：距离年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加冕的时日还久，难不成莫扎特早在一年前便知道自己的作品会在如此重要的场合中上演，因而早早取名为“加冕”协奏曲？其实不然，这部作品之所以被称为“加冕”，是后人因它在加冕仪式中演奏而逐渐形成的“流行名”，并非作曲家最初之意。

莫扎特是一位高产的作曲家，钢琴协奏曲这一体裁又在其创作中占有极其重要的位置。它一定程度上体现着作曲家由青少年时期的天资聪慧到成熟时期的信手拈来这一转变过程，其音乐织体轻巧且高贵，乐队与独奏此起彼伏，生机盎然。由于时代背景及乐器发展的缘故，这些协奏曲在技巧、曲式、作品长度方面与后来的诸多作曲家如贝多芬、勃拉姆斯、李斯特等创作的钢琴协奏曲有很大不同，但前前后后总共27首钢琴协奏曲的数量是后人们可望不可及的（贝多芬5首，勃拉姆斯2首，李斯特2首）。不但从作品数量方面我们可以得知这一体裁对于莫扎特的重要性，在他短暂的生命轴线上更说明了这一点：他的第一首钢琴协奏曲创作于年（17岁），最后一首创作于临终前的年（35岁）。

◇莫扎特出生地故居博物馆里的槌子键琴。安宁摄于萨尔兹堡，年。◇

《“加冕”协奏曲》是莫扎特的第26首钢琴协奏曲。第一乐章由小提声部演奏一个D大调动机开始，在短暂地与其他弦乐声部相交谈过后，音乐在管乐与定音鼓的带领下进入齐奏，展现出作品庄严的音乐形象。属于钢琴的主部主题在长达80小节的乐队呈示部后由右手在中高音区进入，开始演奏作品开头处的小提琴动机。我认为莫扎特的音乐，每一句都应当作旋律来演奏。钢琴声部开始不久后右手旋律便跑到高音区，来到了长笛的音域中，此时弦乐伴奏与左手声部均处于中低音声部，右手便一下子成了“一枝独秀”，音乐也变得立体起来。值得一提的是，在作曲家手稿中，钢琴声部的81-99小节中左手部分是没有任何音符的，整个第二乐章也是如此，这一点在作曲家的其他26部协奏曲中是极为鲜见的。现如今人们在这些片段里左手声部的弹奏，是根据作曲家当时风格的推断而决定的（如阿尔贝蒂低音、固定和声支持等）。当然，到了技巧相对高超的地方（如-小节处），莫扎特对于双手的写作是完整且详细的。想必作曲家已经对自己在演奏时的选择如此胸有成竹，以至于他不愿花费多余的墨水去将早已印在脑中的音符呈现于纸上。

◇《“加冕”协奏曲》第一乐章钢琴声部中只写出右手部分的乐谱，莫扎特手稿。◇

当晚我演奏的华彩段是葡萄牙女钢琴家玛丽亚·胡奥·皮尔斯创作的，我通过录音将它记录下来，反复练习。若是在18世纪的宫廷里，莫扎特或许会采用一些自己在作品中常常使用的技法来即兴演奏，以博得满堂彩。不知以后可否有机会与能力，来重现彼时的演出情景。在莫扎特的音乐里，行进间的自如，钢琴与乐队的平衡，对于演奏者们来说是无可多求的。

据记载，这首庄严而又不失轻盈的协奏曲在19世纪的欧洲是最受欢迎的钢琴协奏曲之一。时至今日，它的流行度却有所下降，或许是由于作曲家留给演奏者们自由发挥的空间过大（即兴演奏如今已经“失传”），亦可能是这部作品是如此的“莫扎特”，即便只是几处上行或下行的音阶，音乐也总是平衡、严肃且不失高雅的。

◇莫扎特《D大调钢琴协奏曲》K.-I，安子诚钢琴独奏，袁丁指挥，青岛交响乐团协奏，青岛大剧院，年7月10日。◇

与青岛交响乐团的合作是无比愉快的。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高水平职业乐团，排练间隙乐团演奏家们的友善相待，排练时与乐队每一处合奏的默契自如，都让我这个首次在家乡舞台上亮相的年轻人，极大地释放了心里压力，全身心投入到音乐中。还记得上台前，在开场第一首《费加罗的婚礼》序曲后，袁丁指挥回到后台鼓励我说：“莫扎特的音乐，就是得享受。接下来的舞台是你的！”是的，这次演出离不开袁指挥的悉心指导。他将宫廷演奏的音乐理念灌输给了乐团，并时刻通过那细腻且不夸张的肢体动作与丰富的面部表情带领着我和演奏家们，大家一起享受着“莫扎特时光”。

◇中央歌剧院首席常任指挥袁丁◇

一周前的演出，是我与交响乐队的第一次合作。从幼时开始，在家人接送放学的路上，莫扎特的音乐常常陪伴左右。当我渐渐长大，时常幻想着自己能够站上大舞台，与乐队合作，一起来重现这美妙的音乐，与更多人分享。与青岛交响乐团的合作使我美梦成真了！我就像一个进入玩具店的孩子，从作品一开头的弦乐动机开始，便置身于莫扎特的音乐世界，周身充满了身处梦想之中的幸福感。袁丁指挥在排练时说的一句话余音犹在：真幸福啊，有莫扎特可以排！